我丢失了爱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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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采访人：齐婉
　　被采访人：晓风，男，30岁；非儿，女，30岁
　　采访时间：2004年9月
　　我相信缘分，我相信我跟非儿肯定是上辈子注定的缘分；
　　我算是个较严重的大男子主义者，在朋友和亲人面前我从不表现出对妻子的疼爱，非儿对此很不满；
　　非儿走后不久哭着打来电话，说她其实很想我，问我那个家还会对她敞开吗；
　　我又一次陷入了悲伤和绝望，为什么非儿不能为我牺牲她的自尊。
　　爱情和婚姻能分离吗？
　　“研究生毕业后我来到了济南。出生在农村的我，如同大多数农家孩子一样，背负了太多的期望和责任。儿时家境贫穷，受人欺辱，我是自卑的。我拼命地读书，上大学，上研究生，最初的目标就是要摆脱贫穷和自卑。我一直告诉自己要做个成功的男人，告慰父母，报答那些支持我的亲人，也暗暗向贫穷和自卑证明我的坚强。也许，正是这样的经历塑造了我好胜和追求完美的个性。
　　工作步入正轨，终身大事便提上了日程。我发誓一定要找个各方面条件都优秀的女孩。虽然没有经历过爱情，但求学时身边上演了太多的爱情悲喜剧，使我执着地认为：爱情和婚姻是分离的，我可以有无爱的婚姻，但不可以有背离社会和家庭的婚姻。直到遇到非儿。
　　经朋友介绍，我第一次见到非儿。她修长的身材配一袭黑衣，整个人显得有些忧郁。非儿言谈举止间透着成熟和优雅，也许最初吸引我的就是那种淡淡的忧郁吧。以找对象的眼光看去，非儿对我第一印象并不好，虽然我有着研究生的光环和一份不错的工作。因为我个头跟她一样高，来自农村的我举手投足远没有她期望的优雅。她父母起初也是不同意的。非儿从小到大都很优秀，当我还是个穷学生时，她已是一名中层领导。
　　见过两次面之后，非儿冷了下去，我们有两个多月不曾联系。也许人都有共性，越是远离，就越想抓住。她的冷淡激活了我骨子里所有好胜的细胞，在两个多月的徘徊之后，我决定想尽办法追到她。我相信缘分，我相信我跟非儿肯定是上辈子注定的缘分，经历过拒绝，经历过争吵，经历过分手的挣扎，终于非儿成了我的妻。
　　其实无论爱好还是性格，我们都有太多的相似。比如喜欢玩，喜欢争强好胜，喜欢追求完美。婚后的生活一开始全是浪漫和温馨：放长假我们携手外出旅游，周末一起去看电影，回家后一起下厨房，春节时带着娇妻神气活现地回老家……
　　非儿的父母都是极善良的长者，对我疼爱有加。非儿良好的涵养一点一点影响了我，令我的生活习惯也有了很大的改变，这些改变无疑使我的生活质量提高了很多。我感谢非儿，也深爱着她，甚至有些依赖她，这令我改变了我曾经的观点：原来爱情和婚姻是可以统一的。上天给了我最大的幸福，我以为我的幸福会这样延续下去。
　　当然，争吵时常也有的。我算是个较严重的大男子主义者，在朋友和亲人面前我从不表现出对妻子的疼爱，有时甚至会故意数落她几句，以显示我的尊严和地位。非儿对此很不满，责问我，知不知道这很伤人。我却不以为然，认为只要彼此心里有对方，又何必追求这些形式呢。我不欣赏那些围着老婆转的男人，老婆生气要走，就让她走好了，反正她自己会回来；老婆不高兴了，就不要理她，反正她自己会好的……”
　　非儿，你还爱我吗？
　　“我工作一直很忙，有时加班到深夜，回来时，非儿已经睡了。也许正是太少的交流让我们的婚姻逐渐变得脆弱。非儿无聊时学会了上网聊天，正如无数发生在别人身上的故事一样，我的妻子，我心目中完美、成熟、理智的妻子也遭遇了网恋。没有人能够想像当我看到追求她的那个网友发给她那些暧昧的信息时，心里是怎样的气愤和痛苦。非儿告诉我那只是网上的倾诉，她不会认真也不会离开我。我没办法相信她，我疯了一样查看她的聊天记录，看她的手机短信，甚至去查询她的通话情况。这惹恼了她。
　　非儿像被挤压的弹簧，那段时间每晚都流连在网上，有时甚至到夜里一两点。我真不知该怎么去阻止她，我宁愿去相信那一切都是虚拟的。那些短信令我失去了理智。
　　那天夜里，我趁着酒力问非儿：你还爱我吗？因我不胜酒力，平日我从不喝酒。非儿冷淡地说，说不准是否还爱，也许不爱了，更多的是亲情吧。我的心沉入了冰窟里。我不敢相信这些话出自我深爱的妻子，是什么打破了我们婚姻的宁静？我问她为什么？非儿淡淡地说，因为你根本不懂得怎么关心我，怎么爱护我。我粗暴地抓住她问，是不是跟网上的那个人好上了？非儿被我的粗暴惹火了，她大声对我说，是的，他比你更懂得关心我，不会让我受委屈，不会像你这样孩子气。
　　我的尊严在她的话里一点一点被撞击着，这种撞击已经让我失去了理智。我喊叫着问她是不是爱上了那个臭男人。非儿冷冷地说，是啊，我已经不爱你了。我宁可她跟我吵，跟我闹，我更怕她这种冷漠和沉静。我说那好啊，不如我们离婚，你跟他结婚好了！那一夜，非儿没再跟我说一句话。
　　我不知那段时间是怎么过的。我忍受着自尊心被伤害以及妻子情感远离我的痛苦，我几乎不能呼吸。我以为牢牢抓在手里的幸福却在远离我了！我只想着用一切手段去阻止非儿。
　　几天之后的夜里，临睡觉时，我又一次问她你真的不爱我了吗。非儿说别问了，我要睡觉。我说，不说清楚谁也别想睡。非儿烦了，说，好吧，不爱了，放了我，好吗？我绝望了，开始拼命地喝酒，非儿过来阻止我，我大叫着不要她管。我的精神在酒精的催化下几近崩溃。我突然想到了非儿的父母，我告诉非儿我要打电话，我要立刻去找他们。非儿有些气恼，说已经夜里三点了，有什么事情明早再说。我说一定要打，也一定要去，我要让他们为我分担痛苦。
　　赶到岳父母家，我在他们面前哭了，我说我知道我没照顾好妻子，我以后会改的，求你们劝劝非儿别让她离开我。非儿的父母震惊了，跟非儿讲了很多很多，非儿也哭了。非儿对我说，我根本就没有别的想法，可是你解决问题的方式，我真的接受不了。
　　但毕竟我们和好了，我认为是家人的力量拯救了我们。”
　　我们能不能拯救自己？
　　“我刻意改变自己，从不主动做家务的我那几天也会去菜市场了。可非儿对我总是不冷不热的，依旧在晚上跟网友聊天，甚至还当着我的面。我心里告诫自己要信任她，但我做不到。我不能失去她，更不能让别人得到我的妻子，我要抢回她的心，我要用自己的方式阻止她！我拿着刀冲到她面前，告诉她要为她的背叛付出代价，我要与她同归于尽。老天可以证明，我只是想吓吓她。
　　可非儿真被我吓坏了。她起身要跑，她越是跑，我越是想抓住她，我掐到了她的脖子，非儿害怕极了，拼命挣脱开，一边哭喊着“救命”，一边跑到了书房里。任凭我用力踢门，她再也不肯开。非儿哭着给父母打电话，说我要杀她，要她的父母快来救她。父母立即赶到家中，已是凌晨两点。父母了解情况后，把我们俩都狠狠训斥了一顿。
　　我的工作和生活全乱了套。我总是一遍遍问她，是不是不爱我了，非儿也总是一遍遍漫不经心地回答是的。非儿又说那个网友要来，我提出了分手，我必须要在他来之前跟非儿离婚。非儿说分就分吧，你能找个更好的。我绝望了，她的父母也做了最后的说服。然而一切都没有用了。我跟非儿很快办理了手续，表面是平静的，我心里却是翻江倒海的绝望！
　　非儿与那个男人见了面，还去过那个男人的城市。她走前我以报复的心态找了一个女友，我以为那是非儿，只有我自己明白我仍然深爱着非儿，没有人可以替代。但我要用这种方式要她后悔，这种可笑的自虐的方式。
　　非儿走后不久哭着打来电话，说她其实很想我，问我在等她吗？问我那个家还会对她敞开吗？我思念的潮水本就是一直汹涌着的，我有些激动地说，是的是的是的，我一直在等你。非儿立刻飞回了济南。她告诉我其实她根本就不愿离开我，她去了那个城市，但她没去找那个人，她后悔当初的执拗和冲动……我不知该不该相信她，但我宁愿相信。那天，我们似乎又找回了过去的快乐，甚至商量着很快复婚，我提出要回家一趟，非儿答应了。我以为我的幸福回归了！然而第二天，非儿的态度突然冷淡下来，说不愿跟我一起回去向我的家人道歉，接受家人的指责和脸色。她说如果我真的爱她，就不要让她受这个委屈，以后慢慢再做工作。我坚持着我的观点：恋爱是自由的，婚姻是属于整个家庭的，我不能因为婚姻而背叛亲人。非儿说既然这样，那就顺其自然吧。我又一次陷入了悲伤和绝望，为什么非儿不能为我牺牲她的自尊，为什么我对她的宽容不能换来她的付出？难道我真的错了吗？
　　我想我们真的是缘分尽了。既然此生无缘，便让一切随风！
　　后来我又有了新的女朋友，虽然我的心里最爱的人仍是非儿。非儿告诉我她不能开始新生活，她不能放下对我的感情，她要跟我复婚。她哭着求我原谅她的一意孤行，原谅她的倔强，她已经真正明白对我的感情，明白了婚姻的责任，她说她要挽救我们的感情，挽回我们的婚姻，她说她会容忍我的缺点，为我放下尊严，去做一切……
　　但我也许不能了。我对她有了太多的不信任，我不知这种不信任需要多长的时间才可以消除，也许是一辈子，虽然内心里我也留恋过去的生活。重新接受她，我不知如何面对我的同事，我的朋友，我的家人，我不想成为别人的笑柄，成为软弱无能的代名词。曾经自我否定的观点现在又主宰着我的思想：爱情和婚姻是分离的，爱情属于两个人，而婚姻的背后有家庭和社会。我可以有无爱的婚姻，但不可以有背离社会和家庭的婚姻。
　　我残酷地告诉非儿，我对她没有了感觉，打碎的镜子再也不可能恢复原状。
　　可我知道我是爱她的，也许以后再也找不到这样的爱情了。我仍然徘徊着，选择着，每一个深夜，我伫立窗前回忆和心痛，在情感和理智的纠缠中挣扎。我知道非儿仍在那里等待和守候，想她的时候，我只有告诉自己，她欠我的，我欠她的，所有的爱恨情仇，等待来世偿还……
　　齐婉，告诉我，我该何去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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