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个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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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九个盒子
　　五斗米
　　张可丽前年老公去世，去年又下岗了，为了生计，便开了个专门替人道歉的店子，叫道歉吧。本来张可丽开着这个店，是觉得现在拉不下面子的人多得很，只要世上还有拉不下面子的人，代人道歉的服务就不会没市场。没想到开张之后门可罗雀。一个月下来才接了个九十块钱的服务单子。正在张可丽十分郁闷的时候，这天来了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身材姣好，五官秀美，一脸掩藏不住的快乐。那女人喝着张可丽倒的茶，对张可丽说：“我叫李沁茹。你代我道个歉！我给你五千块钱！怎么样？”张可丽一听高兴极了，五千块可是她整整半年的房租，一笔超大的生意啊！连忙满脸堆笑地说行行行！李沁茹再次郑重地说：“我是说要你亲自代我道歉，你店里的其它人员是不行的！知道吗？”张可丽心想这有什么，让店员去她还不放心呢！于是又连连点头。李沁茹于是拿出一张相片给张可丽看，问：“你认得这个男人吧？”
　　张可丽拿过相片一看，差点晕倒，这不就是秦子明吗？！十二年前，张可丽二十一岁的时候，与男朋友秦子明爱得很深，但后来发生了一件可说是双方都有错的小事，使年轻气盛的他们整整一个月没有来往。其实当时只要有一方向对方道个歉，就完全可以重归于好，偏偏两个人都没有向对方道歉，结果这段爱情因此无疾而终。张可丽按捺住砰砰乱跳的心，说：“不认识！你不会是要我帮你向他道歉吧？”
　　李沁茹笑了，说：“大姐，大家都是女人，你明明脸红了的，就别说不知道了！其实，你们以前的事我都知道，你就当这个歉是你自己道的！这样事情就简单了！他是你的初恋情人，他不止一次跟我提起你的！对了，他现在是我的老公！我家住幸福路九十九号！”李沁茹说着出去了，一会儿用三轮车拉来一个大纸箱，打开，拿出整整二十九个包装完好的小纸盒。那纸盒上按顺序标着从1到29的阿拉伯数字。李沁茹指着那包装盒说：“我要你道歉的方法很简单，只要你每天下午六点打开这些盒子，把里面的东西送给他！不过你要按顺序，第一天打开标‘1’的盒子，把里面的东西送给他，第二天把标‘2’的盒子里的东西送给他，依此类推，送完二十八个盒子里的东西之后，最后你再把第二十九个盒子当着他的面打开！怎么样？”
　　往事已如烟，张可丽本不想再跟初恋情人相见，但这笔生意确实太诱人了，想了一想便狠下心来，跟李沁茹签了合同。按合同，李沁茹现在只需给张可丽一千块，其余四千块等张可丽送完二十九只盒子再给。可合同刚签完，李沁茹却说：“大姐，我过段时间可能要出远门，不一定还能来看你，所以把钱都先给了你吧！我相信你不会食言的！”说完，把五千钱放在桌上，打的走了。
　　李沁茹一走，店里几个工作人员嘻嘻哈哈，要把这些盒子都打开来看，张可丽把他们喝住了。这不仅仅是有法律效力的事，从做人准则上来说，张可丽也是个绝不食言的人，所以直到第二天下午六点，她才打开第一个盒子。盒子里除了一朵玫瑰，什么也没有。张可丽拿着那朵玫瑰，敲开了幸福路九十九号的门。
　　当两人的目光接触时，张可丽能感到秦子明眼睛里微微的震颤。她也一样，自从十几年前的那次分手之后，张可丽偶尔在梦里会梦到他。空闲的时候偶尔也会想象他们重逢的景象。但那些想象里没有现在这样的镜头。秦子明看着张可丽手里的花，好久才问道：“你不会是敲错门了吧？”
　　张可丽这时也才镇静了下来，把玫瑰花递给秦子明，脸上做出职业道歉人的那种既谦恭又诚恳的表情，笑了笑说：“不会的！秦先生！我是道歉吧的工作人员。我受您的爱人李沁茹女士的委托，来向您道歉！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但我想，人生就象赶一场火车，磕磕碰碰的事难免发生，只要真诚沟通，什么事情都不是不可解决的！我衷心希望你俩能够重新在一起，快快乐乐地生活！”
　　“你说什么？李沁茹要你代她向我道歉？她有什么对不起我的？！”秦子明一听惊讶得张开了嘴，好久才接过玫瑰花，做出邀请的姿势，“我还以为是你特意给我送花来的呢！多年不见，你就进来坐坐吧！”
　　张可丽本来也不想坐，可从秦子明的表情里看出，秦子明与李沁茹似乎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矛盾。为了把事情弄清楚，从而把道歉的事做得更好一些，张可丽便进屋坐下了，跟秦子明聊起天来。张可丽从聊天中知道，李沁茹是秦子明的高中同学，在邮政局工作，十二年前秦子明与张可丽分手不久，在她的主动进攻之下，没三个月，秦子明就跟她结婚了。在外人看来，两个都是才貌相当，可谓天生一对，可是事实不象人们想象的那样，两人的感情并不好，平平淡淡的象一杯白开水。前几天李沁茹说去省城参加自学考试面授，秦子明当时觉得她不在身边，倒落得清闲自在，因此也不去想是真是假。没想到她今天却叫张可丽来向自己道歉，至于为什么道歉他也不明白。
　　秦子明接着问起了张可丽的情况，张可丽觉得没什么好隐瞒的，就把自己丈夫去世，现在独身一人的情况说了，秦子明一听，含情脉脉地望着她，眼睛里又闪出多年前的那种炽热光芒，张可丽猜得出那目光里的含意，无非是要她跟他重归于好。可这怎么行？那样自己可不是成了乘人之危，趁火打劫的小人了吗？！
　　张可丽怕夜长梦多，起身就走。可是当天晚上，她却平生第一次失眠了。第二天晚上六点，张可丽打开第二个盒子，发现里面什么都没有。她不知道李沁茹这么做是为什么，但按承诺，这意味着她得空手去道歉。张可丽再次敲开幸福路九十九号，把昨天那几句道歉话改头换面说了一遍，转身就走。没想秦子明把她拉住了。指着里屋坐在饭桌边的一个老太婆，说：“你还记得吧？这是我妈！当年如果你没那么任性，今天做她儿媳妇的，就不是李沁茹了！”秦子明说着跪了下来，哀求道，“我妈刚生了一场大病，刚从外省的我弟家里过来，一到就找沁茹呢！看起来沁茹肯定有事瞒着我，迟早要与我闹翻的，要是现在让她知道这事，再气出病来，我做儿子的罪过可就大了！反正她眼瞎了，耳朵也不好，今天晚上你就帮帮我，冒充沁茹！行吗？”
　　张可丽又一番左右为难，终于才答应了，跟秦子明母子一起吃起饭来。而既然戏开演了，张可丽就想把戏演得好一些，于是不停地给秦子明的妈妈夹菜，一口一个妈叫得热乎，把个老太婆侍候得高兴极了。吃完了饭，张可丽骗老太婆说单位里有事加班，从秦子明家里逃了出来。
　　接下来每天下午六点，张可丽打开的都是空盒子，而此时又刚好是吃晚饭的时间，加上秦子明每次都是哀求张可丽把戏演下去。张可丽心软，就都答应了，这么着过了整整二十八天。这二十八天的接触，张可丽感觉得到，秦子明还象当初那样爱着自己，而她也还爱着秦子明。也许是为情所动的缘故，这二十八天来，张可丽有时甚至神情恍惚起来，觉得这不是演的，而是真实的一家人的生活。
　　张可丽觉得如果再这么演下去，说不定哪天她就会精神崩溃。当第二十九天下午六点，张可丽看着剩下的那只盒子，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无论如何，这个盒子里的东西打开了，自己的任务就完了。她把盒子带到秦子明家里。对他说：“李沁茹要我当着你的面把这个盒子打开呢，你过来吧，看看这盒里是什么东西！”
　　秦子明过来了，张可丽把盒子打开，只见盒子里有一封写着“张可丽亲启”的信，还有一个心形的琥珀。琥珀里面包着一根金属条，上面是铜镏的几行字：“千万人之中我爱上了你，一辈子之中我最后一次向你道歉，如果接受我的道歉，请回个话！”
　　秦子明看见这琥珀，目光里一片迷离，陷入深深的回忆中。张可丽把信展开，只见上面写道：“可丽姐，在你爱上秦子明之前，我已经暗恋他多年，可他对我没有感觉。当我发现你们相爱之后，我非常痛苦。后来你们闹了矛盾，我便靠在邮局工作之便，把秦子明给你写的道歉信都收起来，这只琥珀也是秦子明给你的，我也收起来了！正因为这事，他才以为你对她情尽义绝，因此才跟我结婚的。可是结了婚我才知道，我得到了他的身体，但并没有得到他的心……
　　“我知道秦子明他还爱着你，当我打听到你已是独身时，我才想出这么个办法，让你俩重新相逢。我真心希望你俩能重新在一起，感受爱情带来的幸福。如果你们愿意，我明天就跟秦子明离婚。我之所以这样做，还因为，不久前我碰上了一个真正爱我和我爱的男子。我知道我还没离婚，有婚外的情感总是对秦子明的背叛，因此，我今天要你再次，代我向他道个歉，好吗？”
　　看完信，张可丽与秦子明四目相视，良久无语……
　　发于古今故事报６３６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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