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婚姻-男人女人-感悟生活-人生智慧

 找回密码
 立即注册
搜索
热搜: 活动 交友 discuz
查看: 233|回复: 4
打印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项飚:中国人像蜂鸟振动翅膀悬在空中

[复制链接]

4万

主题

0

好友

12万

积分

管理员

Rank: 9Rank: 9Rank: 9

  今天的中国学术界正惯于利益代言与挑边站队这两个标准动作,为此项飚显得像个特例。对中国新一代学人来说,重要的不是进入学术体系,而是创造自己的世界观
  来源:《投资时报》
  文 郭玉洁
  早在大学念书时,项飚就是一个传奇。1992年,读大二的他偶然听到温州人在南郊大红门聚居,人称“浙江村”。在一个早晨,他六点出发,倒了六趟车,到达南苑乡,开始了第一次田野调查。这一研究持续了四年,最后形成他的硕士论文—《跨越边界的社区:“浙江村”的生活史》,成为中国社会学界的经典作品。在这部著作里,项飙描述了一个充满活力、不停变动的社区。他说,这才是社会发展的真正动力。那时他才26岁。
  随后,项飚被大学人类学系录取。在这个世界上最古老的人类学系,项飙成了一个谜。由于出国前忙于研究,他无心学习英语,曾去过新东方,但他感觉像进了班或其他神秘活动的课堂,落荒而逃。因此到之初,他连基本的对话都无法进行,也不敢去听课和各种,同学们觉得这个来自中国的男生神秘莫测。
  项飚的迷惘不仅是来自语言、知识面,更是中国学人的普遍困境。现代学术来自,学术标准、理论话语,都离不开的影响。去欧美留学,项飚看作是去西天取经。但是理论立基于的历史传统和现实问题,它和中国的现实有什么关系?同时,在全球化的世界,中国问题又绝不可能退回封闭的系统。项飚带着这种迷惘、野心,穿行在知识生产的世界体系,更穿行在经济学意义上的世界体系。
  他极其勤奋地完成了自己的博士论文—《全球猎身:世界信息产业和印度的技术劳工》(下称《猎身》)。在这项研究里,他描述了“猎身”这一印度独有的现象,即印度人界各地开办“劳力行”(Body Shop),从印度招收IT工人,然后根据客户企业的项目需要,把这些劳动力提供给客户。围绕这一现象,项飚想要分析的是全球经济体系,在这个体系中,印度为全球IT产业贡献最有价值的资产—劳动力,美国在全世界吸收现成的、高质量的人才。硅谷的辉煌,离不开印度农村里低种性的妇女儿童,离不开印度的嫁妆制度。不同地区、不同阶层的人们原本是连在一起的,而这是基于一个不平等的关系,并生产着新的不平等。
  这部著作获得了人类学界的重要项—安东尼·利兹,也被视为全球民族志的新典范。对中国新一代学人来说,重要的不是进入学术体系,而是创造自己的世界观。
  项飚留在了人类学系,他的下一个研究对象是中国东北在全世界的移民。他仍在苦苦思索,想要通过这一研究,写出对于中国社会变化的创见。而一个好的学者,正是从思考世界的新角度,别人没有发现的奥秘。由此,他帮助人们看待世界。
  一
  界面:我们从你最早对“浙江村”的研究谈起吧。我读大学的时候就听说过这个研究,当时印象很深刻,很好奇你为什么选择“浙江村”这样的地方,好像有点脏乱差,一般人都不太去。这次读《跨越边界的社区》,回忆起当时的疑问,觉得很有意思。其实我们自己,读书、求学也是一种流动,但是很显然,流动有阶层、文份的区别,“浙江村”和“中关村(000931,股吧)”似乎就有高下之分。你为什么会选择“浙江村”,在九十年代就有这种,去选择比较边缘的群体、阶层?
  项飚:是有对边缘的,但不是从阶层的角度。我觉得对我个人也好,对中国国内的、也好,阶层这个视角是2000年以后出现的。我当时对浙江村这么边缘的个案感兴趣,是因为中国从八十年代以后,主导的思想就是要搞现代化,所谓中国落后了、要追赶,包括要发展市场经济,要有。这在当时是性的话语。在这样的话语下,“浙江村”被当作一个问题,这里的人是“低素质的人口”,和规范的现代市场经济格格不入,是一个负担。
  因此,我对“浙江村”的兴趣,主要是为了对当时的主流话语进行反思和,想从这个边缘群体里面,看它内在的合。尽管用正式的教育标准衡量,他们素质很低,但是它有一套自己的计算方法,有内在的经济。
  所以,我当时的想法里有一个悖论,一方面,我想通过处在边缘的主体现代化主义、精英主义的模式,但是另一方面,我没有全面地对现代化话语的根基进行。由于这种的不彻底性,导致了我的一些盲点。盲点之一就是,对“浙江村”内部的阶层化不。我们把“浙江村”想象成一个整体,这完全是通过户口体制,从主流的城市生活来看的。但是你用今天的阶层角度分析,就很难讲了,“浙江村”内部很多人的生活水平显然比平均生活水平高很多,但同时也有很多来自江西、湖南的打工仔,情况相当不好。阶层之间并没有什么令人的,但经济差异是很大的。我当时没有这一点,主要是我着急精英主义和户籍政策等。
  界面:你一直在,这种经济学主导的发展观忽略了人本身。但是这种发展观几乎一切,你觉得它对中国社会的影响到底是什么?
  项飚:我觉得很难精确概括,只能说就一般的观察,这让大家有一种普遍的失落、恐惧。市场力量一切,生活完全市场化。社会有各种各样的,包括九十年代的人文讨论,都可以认为是对市场化潮流的。但是这些一般停留在人文情怀、生活方式的多样化上,我们没有真正在理论上把问题楚,没有把市场作为经济的组织方式、我们生活的组织方式,没有把它作一个系统的、严肃的分析。
  什么意思呢?今天要是出了什么问题,大部分人觉得还是要靠市场的继续发展来解决。几年前,有官员对待老百姓的,说,要用人民币解决。这个话,在国内的语境下听起来,是比较务实的看法,不要去,不要去,因为人民群众要争的虽然有实际利益,但也要争一个理,争一口气,这个是原则问题。现在所有的事情都按实际利益摆平。只要能摆平,只要你不去,我就给你钱。你这么做了之后,老百姓就顺着这么来了。所有的社会冲突,都化约为实际利益,所以就有“刁民”,只要有空隙,即使没有理由,也要来、,拿实际利益。
  人活着,总是要讲公平、,总是要说“道理”的,这些是超越市场经济的,本来就是要对市场进行制约,但是现在连这一块都物质化了,用市场思维解决,这肯定是越做越糟。
  从另一个角度,现在城市里的小资,有一种个人情感、生活方式方面的,但根本上还是很弱。我们还是需要建立起一套超越了唯经济利益的公共生活的规则。我举一个简单的例子,《蜗居》这个电视剧有一个有意思的含意,就是说因为房子、基本的生活资料被完全市场化之后,真正的爱情,只能属于开发商,只有他们有经济条件去感受这种所谓的浪漫。
  这方面我有点倾向。我觉得靠城市阶层的生活方式、人文情怀去市场,常表面的。因为你要搞这些情调,不是都要靠花钱去实现的吗?一定要跟工农结合,跟底层的生活方式、生活结合起来,要做大的考虑,把整个中国的运行方式、结构想清楚。中国现在的情况,你要看底层,要看农民工,他们其实常市场化的,意识形态、生活追求上完全受物质利益驱动。他们没有办法,来城里打工,是最受剥削的劳动力。但是你问他的未来,也都是市场化的想象,比如说“只要自己努力,就能成功”。
  我的意思是,不能浪漫地认为,底层的生活方式会提供一个新的未来。要把他们的生活方式想透。是怎么样的情况把他们变成了这样一种思想方式、行为方式?有没有别的办法,使这样的工农群体有别的方式组织他们的生活?如果他们不转变,你只靠城市市民阶层的人文情怀,解决不了问题。只有工农群众哪一天也觉得,不用那么赚钱,自己有比较舒适满意的生活,这个就是今后的理想目标。
  这个可能是欧洲和我们的最大的差别之一。欧洲的工人阶级,对幸福的追求确实是比较多元的,也有很强的自主性,不像中国,生活的意义完全是单一的,没有钱就是没有一切。
  界面:但是欧洲工人阶级的现状是怎么形成的?是不是也经历了漫长的工人运动?
  项飚:这个比较复杂,但是有一点:它的意识形态上的多样化,是值得关注的。比如英国,它的教,有非常、非常性的一面,但另一方面,也有反市场的因素在里头,所以教防止了市场力量完全一体化。
  第二,也许对我们国内读者更有意思的,其实是“冷战”时期,东的竞争,对促进欧洲的社会进步很重要。当时欧洲资本主义要证明自己不比主义差,很多欧洲知识又不断引用社会主义的各种实验来自己的社会,社会主义是比较深入的,这样就形成了对市场和国家、对资本主义模式的。
  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因素,就是福利制度。像伦敦,为什么艺术那么发达?就是因为六七十年代之后,很多人靠着国家福利,不用去工作了。我有很多大学同事,现在年纪很大了,就是当时那种雅皮士,的,写小说的,搞萨特研究的,他们的物质基础全部来自国家福利制度。现在福利制度削减,有很大的变化,但是像英国它们积累很多,历史的根基还在,思想的创造性还有,不过会不会出现像七八十年代那种现代艺术的大发展,这个很难讲。
  当时八十年代像BBC、第四频道(Channel 4),发展得很好,主要的原因,第一商业性的,完全没有广告,操作上又是的,第二就是知识不断用东方的思想自己社会的生活方式。也有一批人苏联,对社会主义进行反思,再加上教的影响,当时社会心态上、思想上,一直是多元化的,不使某一种力量太强大。
  今天的情况,欧洲也很令人关注。我一直有个观点:“冷战”时期,不管是欧洲,还是中国的世界想象,都很全球化,有全球视野,但是“冷战”结束之后,墙倒塌之后,出现的不是全球化,是同一化,那种对资本主义的,缺乏了实际生活的源泉和参照。
  最后讲到中国,为什么变成了今天这么一个格局,最重要的原因是可能没有多元化。任何一种思想意识,都是在跟别的形态的交锋之中,不断丰富,对新的现实情况做出应对。否则的话,没有一个,没有参照系,那你就了。现在欧美所谓新主义的,也是因为这样,它也没有参照系了。中国也是这样,缺乏讨论,缺乏多样意识形态的交锋,导致了思想和,然后才会出现最近引起不少关注的新一代网络“红人”。新“红人”新在三个地方:一是年轻,“80后”;二是真诚,语言活泼生动,和老式的照本宣科的宣传很不一样;三是极端,有的选择了几乎是化的话语。这些都不矛盾。人在全面思想之后,需要一种教式的皈依。绝对化的就可以满足这样的需要。他们的真诚是确实的,正因诚,所以特别值得讨论。
  所以,你可以看出我的颜色。第一,在核心价值上,比较社会主义;第二,在务实的层面,如何发展社会主义,在这方面我比较主义。我觉得一定要让社会主义跟别的主义竞争,在竞争中发展,不能仅仅靠推动。
  界面:所以,你认为学者、知识应该做的,是增加意识形态的多样化和思考?
  项飚:对的。所谓思考,当然在中国语境下有特定的含义,是有价值的。但是世界上没有真正的思考,性也不一定重要,重要的是要了解别人各种想法和实践的合。我觉得人类学的很重要,人类学就是不断地提醒我们:人类历史很长,人类的活法很多,你要去了解不同的活法,不要认为你自己的活法最好。最重要的是了解不同的活法、想法,理解它们,然后你才能形成自己的判断。
  二
  界面:你做完“浙江村”,好像还去了珠三角,当时有什么观察?
  项飚:1994年我去东莞,因为“浙江村”是个体商户形成的社区,珠三角就是打工的,以工厂里的年轻人为主。我观察到很多现象,有一个比较重要的,是我所谓的“悬浮群体”。什么意思呢?两个层面,从体制上讲,他们基本上没有下过地,在经济生活、人际关系上,都不可能回农村了,但是因为户口制度,在城里待不下来,所以来回迁徙。在制度意义上,是被悬浮的。第二个层面,是从工作经历和生活体验上来看。我们当时发现一个有意思的现象,就是他们以极高的频率换工作,两三个月就跳槽。因为第一个月工资通常不发,经常跳槽会损失很多钱,老板也经常说工人不好管,用各种严厉的手段管制。
  我当时就在想,为什么老跳槽?因为工厂里的各种矛盾,包括跟管理层的,跟其他工人的矛盾,没有任何解决方式,唯一的解决方式就是离开、跳槽。因此,跳槽成为在城市里工作的一个主线,这样的状态我叫做“悬浮”。他们的生活永远没有在群体、在社会场域、甚至在物理空间里面沉淀下来、嵌入进去,而总是在跳跃中维持。就像蜂鸟,一种很小的鸟,必须高频度地振荡翅膀,把自己浮在空中。“悬浮”状况,我觉得这对后来的富士康事件,和工厂的其他问题,都有一定的解释力。人的状况一直没有沉淀下来,就靠高频度的换工作来维持,是很脆弱的。
  往大了讲,中国整个社会,很多人都在悬浮着。悬浮有一个很重要的意思,是什么呢,就是哲学意义上,不对当下做深刻的思考。一切现在发生的事情,都是为了未来的某一个目标。你要努力去做,不做,未来的目标就达不到;但是未来是什么,能不能达到,完全不知道。一切现在做的都是为了超越现在。现在去做工,“工”是没有乐趣的,是为了明天更好;小孩着学钢琴、画画,就为了后来加分、成名。在进行的事情本身没有意义,都是手段,但目的又完全是不确定的。它的本质不是对未来的追求,而是对现在的否定。这个就是我说的悬浮:把自己拔起来,悬在空中。
  界面:我觉得你这个讲得非常好,我身边很多人都是这样的,极度焦虑,又极度茫然。
  项飚:对。这个状况我觉得是中国比较典型的现象,包括很多地方的行为,都是悬浮的,它搞很多工程,你去问,这个工程究竟有什么意义,说不清楚,但是就要搞,不搞捞不到钱,一系列工具性的考虑,事情本身的意义是不重要的。
  界面:你觉得这种心态是我们高度变动又互相竞争的社会现实的结果吗?还是因为除了市场经济以外,没有别的意识形态让大家内心有个依靠?
  项飚:对,多方面的原因。在中国,确实是因为我们唯发展论。发展是硬道理,在八十年代,这个“硬”是有饱满的一面,有力的一面,但是到了九十年代,这个“硬”,就是了,不让你说别的,就讲发展是硬道理,稳定压倒一切。
  但我也不是特别悲观,我觉得这种情况跟福利制度有关。你看民工的悬浮状态特别明显,因为完全没有任何福利,在这个城市里面,每一口要吃的饭,都要靠自己的劳动力,不可能有条件沉淀下来、对生活做更长远的考虑。但是2003年以后,社会福利的扩大,三险一金的扩大,可能会有一点改变。但是还得假以时日。
  再一个,还有代际的问题,现在年轻一代出来,可能会对多样性有新的想法。现在40岁,我们这一代,基本上被唯发展论俘虏了,我们很难想象另外一种生活的可能。你像欧洲人那样,物质条件很一般,生活很乐呵,我们是很难理解的。
  三
  界面:你在一篇文章里,提到温州的婚姻商品化和印度的嫁妆有共通之处,这是什么意思?能不能具体讲讲?
  项飚:印度嫁妆制度,作为一种风俗,历史是比较长的。但是原来这种风俗是象征性的,就是女儿出嫁的时候,带点首饰、日常用品什么的。一百多年前,嫁妆出现了质的变化,一方面是要大的财物,另一方面,贫穷的家庭经常出现这种情况:你先把我女儿娶走,嫁妆分期付款,男方如果一定时间内没有收到嫁妆,就有可能妻子,甚至妻子,这个经常有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个变化?是跟殖义有直接联系的。英国殖民之后,极大地扭曲了印度的经济生活体系。印度受过高等教育、能讲英文的男子可以进入英国在印度的军队和,收入与地位和当地完全不是一个等级,因为它代表了外来的高于本地的。在这种情况下,有钱的女方家长,通过嫁妆制度,把女儿嫁给有的男子。所以,现代嫁妆的根源在于社会分层的性别化,也就是说出现了一群男性。传统的地主等阶层就要通过嫁妆,把女儿嫁给新的男子,和新的阶层发生联系。当时嫁妆的变化,是有历史资料证明的。学过英国法律的大学生,嫁妆最高。这是和婚姻的市场化联系在一起的。
  温州的情况,也是在九十年代以后出现变化。一个是婚姻的货币化,这个可能全国都一样;再一个就是婚姻的工具化,有些人很早,18岁,父母就把女儿登记在婚姻介绍所,开始找对象。婚姻不是在生活中邂逅,自然相爱形成结果,而是一个工程、项目。这样的项目化,就跟印度相似了,要通过很多人去找人,然后要谈判。
  这个一方面你可以说非常现代化。所谓现代化,就是一切东西都要化,生活不能随便来,要地控制,掌握自己的命运。但是最后常的,完全把生活、生命都化操作,当然是加大了社会的不公平。我原来对温州这个情况可能不太注意,但是看到了印度这个婚姻制度的历史演变,对异文化的观察,促进了对本文化的反思。
  界面:但是婚姻的变化,也有很多人认为是回到传统,比如父母对经济的考量,很多人认为传统社会就有。你怎么认为?
  项飚:你问得很有意思,我不是专家,对婚姻制度的情况不太熟悉。我认为有相似的地方,但是现在和传统的婚姻,至少有两个很大的不一样。第一,原来传统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整个婚姻的功能是维持家族的延续,中心不是个体,是整个家族。所以父母之间的谈判,也会谈田产、生辰八字,但往往会首先考虑家族关系。现在父母要看男方的房子,女方的条件,不是为了家族的延续,中心还是为了下一代的幸福。但是把个体幸福做了特殊的理解,就是个体幸福必须建立在对物资的占有上,婚姻必须促进财富积累,不能下嫁,否则就白白损失了。
  第二个转变是,在族延续的思维下,没有最大化的考虑,就是说门当户对,主要是要合适,要延续现在的格局。现在是要最大化,越有钱越好,千万不能损失财物。《婚姻法》司释(三),就体现了这个要求。婚前财产证明,婚姻完全变成了契约。
  现在的婚姻,倒得出一个有意思的悖论,它是以个体幸福为中心,但又是在父母家庭强烈干预下的计算。这个有点拧。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很重要的原因就是社会不平等。父母对婚姻的项目性计算,就是为了维持不平等的再生产,获得的东西千万不能失去,没有获得的东西一定要去争取。绝对不能让婚姻成为一个再分配机制。其实婚姻可以成为有意思的再分配机制,有钱的跟有才的人结婚,没才的学点才,没钱的也拿到点钱,现在这个不允许了。再分配,这是中国一个重要的社会心态。
  界面:在你看过印度的例子之后,对家乡经验的反思,还有什么例子吗?
  项飚:一个比较重要的,就是对不平等的关注。再一个,回过头来,对中国社会主义的意义,也有更好的认识。中国确立了个体的主体性。像民工、农民,尽管生活状况不好,但是他们对自己的自信,对平等的追求—觉得人应该平等,凭什么不如别人—一方面造成很大的心理压力,但另一方面,这种冲动,是跟社会主义联系在一起的。
  这个主体性,作为的结果,是中国很大的一个潜在动力。在社会主义时期,经济发展也常快的,跟这个自下而上的调动起来的积极性是分不开的。不要讲王铁人那些劳动模范,就是在各个农村,修水渠、搞农业基础设施建设,都要通过个体农民。
  传统和现代有一个很大的区别。传统的基础是高度等级化的体制,是抽取底层的价值,服务少数;现代化建设很重要的特征是大众动员、全面建设。在这方面,印度的大面积动员就很难。它有另外一面,低种姓在的党派,上很大,但是它的动员都是在投票行为上,选举人给很多福利上的承诺,变成了上的讨价还价,不能有效地成经济、公共生活上的动员。
  但是现在个体主体性,完全被市场、市场逻辑俘虏了。怎么样把这种个体主体性和另外的社会想象结合起来,是新的问题,因为你的个体主体性,总是要和一种对更大的公共生活的想象联系在一起。没有那个想象,社会主义是无法实现的。
  总的来讲,我对中国经验的特殊性、丰富性、复杂性,有了更多的思考。
  界面:有海外经验,对国内很多事情的理解,似乎和一直待在国内的人不太一样。
  项飚:但是也有这种情况,出国之后反而把中国的情况简单化,这里很重要的就是要观察其他发展中国家。如果你只拿美国作为参照系统,就容易把中国简单化,比如对中国传统,就认识不到它内在的丰富性。
  界面:你在“浙江村”的研究中说,这些在的浙江人,并没有断了和故乡的联系,一个很重要的指标就是,公共事务还是有人在投入,虽然地已经包给外地人去种了,但是现在很多人认为,经济发展的过程把农村掏空了,农村在凋敝。
  项飚:这个我必须得说明,我的研究是在九十年代后期,现在肯定有很大变化。我后来“浙江村”的朋友,也是回去的越来越少,农村的凋蔽,的确是一个大趋势。当时“浙江村”的情况,我想是过渡时期,因为在的情况还是很不明了,还是要被赶。现在很重要的是住房商品化之后,很多人买了房子,有钱的人融入城市社会,跟农村基本上是断了联系。
  四
  界面:在《印度猎身》(下称《猎身》)之后,你就是在做东北移民的研究?
  项飚:《猎身》之后一个大的项目,基本上就是关于东北移民。我2004年开始做这个项目,至今十年了,还是没有做完。我完全没有想到写这本书会花这么长时间。
  界面:为什么会花这么长时间?
  项飚:实事求是地讲,第一,我选择这个题目,当时并没有很强烈的问题意识。《猎身》是我的博士论文,是做得比较好的,当时全时间投入,我看到了问题,并且写出来。博士毕业之后开始工作,等于进入了主流的学术生产体系。主流的学术生产体系主要有两个力量来支配你,第一就是发表论文的要求,第二个是资金投入,项目经费的要求。在那样的情况下,我选择东北移民输出,也不完全是自己的意愿,一定意义上是迎合了学术生产体系的期望。
  东北移民当时在欧洲引起了很多关注,因为中国人在欧洲的,本来主要是浙江、福建人,九十年代之后,欧洲突然出现了很多东北人,引起了很多关注,人们想要了解是怎么回事。这个题目应对了这个焦虑,但是这个焦虑是欧洲人的。这个题目对中国社会本身、对全球变化究竟有什么意义?这个问题一直不清楚,思想进度就比较慢。没有明确的问题也有好处,实际调查中拿到的素材就更多,也更散,我了解了很多情况,但是没有一个灵魂。对我来讲,学术工作的灵魂,就是上的问题,如果你没有一个问题在胸膛燃烧,写出来的东西四平八稳,没有什么乐趣,也写得很慢。
  第二个原因,我也处在一个转型中,总希望思考上能更深化,更概念性地提出一些问题。《猎身》主要还是对现象的直接分析和描述,没有就这个现象对整个印度社会的变化提出一些新的看法,没有看到别人还没有看到的东西。我现在就想通过东北移民,对中国社会变化提出一些说法,这个就很难了,要不断地想,不断地读。再一个,也不断有别的事情,牵扯了很多精力。
  界面:你在一篇文章里提到党和国家的关系,指出之所以有“一国两制”这样的方案,正是因为党具有超越性的力量,党对领导权高度自信,这个很新鲜,在现在的知识当中,很少有你那样的视角。
  项飚:我觉得我们要面对历史和现实,党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它是历史形成的。所以,要先在历史里把这个事情解释清楚,怎么会到了今天,而且这个历史形成的过程里面一定是有合理因素的。
  最大的问题还是我之前说的,1989年之后,我们经历的不是全球化,而是单一化。什么意思呢,我们失去了从自己的历史里面思考问题的能力,我们一讲中国的问题,就是中国不、制……但是这整个说法是按照抽象的标准判定中国,没有把历史说清楚。从解决方案来讲,如果你总是从外在的标准,那么解决方案就非常极端,全盘西化,也无法操作。究竟从哪里开始做呢?如果你一定要把自己和一个抽象的标准去比,怎么样达到那个目的呢?这个是讲不清楚的。
  我们必须从手里有的东西开始,要回到历史,看手里有的潜在的合理因素在哪里,把这些因素调动起来,才能往前走。否则的话,总是用外在标准来评判,我们就了思考能力,更了解决实际问题的能力。所以争论就变得一方面很激烈,另一方面没有建设性。一方就说,你就是极权的,另一方就说,你都是跟美国的,搞国际的。这个意义就不大了。
  界面:回到你关于东北移民的研究,之前你好像写到两种,一个是劳工移植,一个是后备移民。
  项飚:劳工移植是提出了一种关系,就是点对点的跨国关系,这个是说全球化过程中国家的角色。原来人们想象全世界变成了一体,就会有各种跨越了国界的社会关系,但这个至少在亚洲没有发生。我们出现的不是一个像水银落地、洪水决堤一样的全球覆盖式的全球联系,而是点对点的、在严密管制下的联系,至少在劳工、人的流动方面是这样的,跟金融、物品流通不一样。
  亚太地区,一方面经济是最的,跨国性和全球化是动力最强的,像APEC,讲的就是贸易。但另一方面,亚洲的国家常强大的,中国、韩国、日本、新加坡……这个跨国的冲动和主权国家的力量,是怎么样结合的,东北劳工在亚洲的移民,体现了这个问题。
  我在一篇英文文章里还提出一个说法,叫“太平洋(601099,股吧)悖论”。意思是,在太平洋地区,经济上一体化越来越强;另一方面,上军事上对立情绪越来越强。这就出现了经济一体化、地域离心化的趋势,这是“冷战”后的格局。比如今年11月在APEC峰会上提出的“区域全面合作伙伴”,跟美国主导的跨太平洋合作关系(TPP)在经济上是一致的,但是上是针锋相对的。
  引申一下,“冷战”时期,对立的出发点不是地缘,而首先是意识形态,是经济模式上的不同—私有制的资本主义和公有制的社会主义。不是民族主义,主要是道选择的问题。今天的“太平洋悖论”,即经济上一体化、上,就可能导致比较狭隘的民族主义。
  东北的后备移民,总体意思是每个人都是后备移民,真正走出去的是很少部分,但是作为社会可能的目标模式,很多人在那里谈出国,很多人都想象自己是后备移民。这跟我们讲的悬浮是有关的,那么多人想要超越现在,愿意付很多钱,打那个赌,要一个想象的未来。他们的出国费用非常高,就觉得这是一个改变命运、改变人生的魔幻式的点,觉得出去生活就完全不一样了,有点一劳永逸、一蹴而就的逻辑在里面,好像生命不是由每一天的日常活动构成的。
  界面:为何东北有这么多移民?
  项飚:东北的这个变化,当然是跟有关,从1994年国有企业私有化开始。没有工作,出国就是一个选择。但是有一点别人很少提到,东北做得还是比较好的,之后,有一个再就业中心,发三年基本工资,让你去找工作。如果找不到,就介绍到社区,接受低保。同时,工人没有生活资料的,企业原来有住房。当然的情况很惨,但是有生活资料、买断又有一定的现金,解释了他们为什么有那么多钱能出国。
  这个又回到了社会主义的遗产。不是导致出国,而是在社会主义条件积累下的,才导致出国。其实是把在公有制条件下的积累,做一个非常激进的赌博,投到市场上去。这也是我们市场经济转型很重要的特征,把当年积累起来的东西投到市场上去。对这个过程的研究课题可能要做一百年: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谁得益,原来形成的价值,谁评估,产生的社会后果是什么,这个要经过很多经济学的计算,但是也要通过很多哲学伦理上的反思去理解。当时很多价值,是不能用货币去衡量的。如果用货币衡量了,投到市场上,形成的收益和失败,怎么样去评估,这是一个很大的问题。这么大的转型,是我们必须面对的历史事实,也是有利于丰富对道选择的思考的资源。如果积累价值有不同的方式,我们就要考虑,不同的方式是什么,一种方式的价值转移到另一种方式,过程是怎么样的。把这些问题想透,把自己提到更高的视野上去思考问题,是有好处的。东北移民把这个问题明显化了。
  界面:如果不单指移民的话,东北人现在各地都有,也是因为的原因吗?
  项飚:另外一方面,出现了一种社会无组织化。东北化到什么程度,我不敢讲,但是后,立刻出现社会无组织化,比如街道办、村委会形同虚设,每个人都在奔走自己的前途,这种情况下,流动化也会增强。
  界面:他们没有像“浙江村”那样的家族吗?
  项飚:东北是高度城市化的社会,是五十年代重工业化之后形成的,单位制非常发达,家族联系是相对弱的。所以,单位解体后,社会关系网络就很弱了。
  界面:你如何看待中产阶层的移民,为了空气、孩子的移民?
  项飚:我写过一篇文章,叫《中国的“崛起”和中国移民的“崛起”》,写的就是第三次移民浪潮,有钱人排队出国,投资移民,小孩的出国教育越来越年轻化。后来这篇文章标题被改成了《中国向外移民的新趋势》,将由在的一个思想库—移民政策研究所出版。中国的崛起是借用流行的说法,是打引号的,中国移民的崛起,也打引号,它的意思不是规模上的大量增加,而是说有向上集中的趋势:有钱的、受过高等教育的、中层以上成为移力,是“上升化”。这是中国社会分化的加剧,加上各种对、稳定的考虑,形成的向上的集中化。这些移民不是真的要去国外生活,最重要的动机,还是要自己的财产,一是既定财产,二是未来财产。把孩子送到国外读书,这个财产就不仅是钱的问题,还有声望、再生产不平等的,所以它是一种维系不平等的跨国手段,当然又被中国的问题了一下。最重要的,我强调的是资本转移,不仅仅是空间转移—把中国的钱转到美国、,还有把资本转成社会资本、文化资本。在教育里很明显,把孩子送出去,把这一代的资本转换成下一代的文化资本,下一代的文化资本倒过来,又会现在的资本。一个是空间上的跨国性,再一个就是不同资本之间的转移。
  界面:所以,这还是在维系和加剧不平等的状况?
  项飚:对,我觉得这是最重要的一条线索。现在没有准确的数据,到底有多少人去了国外生活,我觉得没有很多。很多人不一定真的到国外生活,不得已买个房子,有点投资,但是赚钱还是得靠在中国,中国生活打麻将方便,很多人没有把生活的重点转到国外,在国外只不过是把资本运作跨国化一下。
  界面:你之前提到,“社会”这个词对我们没有什么帮助,是什么意思?
  项飚:这个概念主要从欧洲、哈贝马斯那里出来,被认为是资产阶级社会工业化之后一个很重要的变化。八十年代后期,“冷战”末期,东欧用这个词比较多,被认为是结束东欧社会主义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冷战”结束之后,很多人也会考虑怎么培养东欧的社会,当时的团结工会等,都被理解为社会。
  基本的意思,社会,是上的个人之间的制的结合,从而形成和国家相对的一种制衡力量。
  在中国,由于长期的历史,以及短期的历史,党和国家在整个社会生活里无处不在。也有很多人研究,清朝晚期,出现了很多商会,形式上看,像早期的社会,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下出现了自主,但是它们跟地方的关系都非常紧密。今天在中国,你要形成自主性的空间,作为中国下一步改变的渠道,我觉得是不太现实的,没有基础。
  你要问老百姓,“社会”怎么样,他认为社会是一个坏的词儿,年轻人社会要小心,是一个的地方,有一种很模糊的国家。如果我们的思考不反映老百姓的实际,那就不会有持续的生命力,可能“热”了一阵,就变得茫然、犬儒。
  我的意思是,一方面,从学术的角度讲,这个词在中国不能精确地描述历史经验,也不能精确地描述变化态势;另一方面,从策略上讲,中国的变化,我个人觉得,不是在党和国家之外再建立一个社会,而是加入到党和国家的斗争里面去。
  (完)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无效楼层,该帖已经被删除
无效楼层,该帖已经被删除
地板
匿名  发表于 2024-1-12 01:21:57
温州半自动切纸机故障解析
回复

使用道具

5#
匿名  发表于 2024-3-4 12:38:26
温州半自动切纸机故障解析
回复

使用道具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立即注册

性用品

GMT+8, 2024-12-28 04:01 , Processed in 0.217302 second(s), 20 queries .

网站地图

回顶部

助勃延时产品都有什么呢? 不良性生活的危害非常深远 女人如何保持自己的性引力 九大古代最流行的性体位详解 做爱后女人必做的4件事情
快速插入的性交姿势 女性生理之欲生欲死的"射精" 夫妻睡眠质量影响行房 如何面对孩子提出的性问题 男人性爱年龄比女人长?如何让让性生活更活跃
女子用刀割断男友其命根 5种性爱音乐 让性生活更情趣 会让女性反感的一些小细节 男用壮阳延时的方法有哪些呢 从走路姿势看女人性高潮程度
来一场干脆舒爽的性爱游戏吧 销售假壮阳药利润700%以上 云霄6家成人用品店被查处 熟女10处G点激发性高潮 “性上瘾”是一种心理疾病 青春期性心理:青春期少男少女都有什么样的性心理呢?
http://bbs.xxmm888.cn/thread-2571-1-1.html
http://bbs.xxmm888.com/thread-25483-1-1.html
http://bbs.51mnw.com/thread-37983-1-1.html
http://bbs.www10777com.cn/thread-6898-1-1.html
http://bbs.w91.cn/thread-2621-1-1.html
http://bbs.aizse.com/thread-24216-1-1.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