减字木兰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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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房间里来来回回的走，轻声说着，你听我说，你听我说。你从沙发上站起朝我走来，握着我的手把我拉到沙发上，然后抱着我坐下，我把头靠在你的胸前微微的蹭了蹭，你吻我的额头轻声说，好，我听你说。你的唇带点潮湿混着轻微的烟草味，我闻了闻，你是第一个抱着我对我说好我听你说的人。我想你一定是个很好的人，所以才会听我说很长很长的故事，才会轻轻吻我的额头。
　　我点了根烟，烟雾弥漫缓缓的升起，我的眼前一片模糊看不见你的脸，你的眼睛是很好看的，深沉漆黑闪着温和却也锐利的光芒。阳光明媚铺在窗台上，我的阳台有淡绿色的瓷砖，还有一盆很孤独的夹竹桃，夏天它会开出忧郁艳丽的花朵，大片大片的红，那时候我就会想念十三和阿其，他们在远方看着我，而我除了想念什么都不能做，这是一种很差的感觉对不对。你点了点头安静的看着我，我对你微微的笑了笑。我见到阿其那天阳光和今天一样，明媚温和，我骑着单车一头撞到树上，鼻子碰了一下就开始流鼻血，那种红色很像夹竹桃但是更加的浓烈，阿其就在我快要哭出来的时候像王子一样来到我的身边，阳光透过枝叶打在他的身上在他的脸上投下明媚的光影，他白色的T恤在阳光下照耀出一片洁净的光泽，像一条道路很干净的延伸像远方。阿其的眼睛很大，睫毛长长的在脸颊上留下两道阴影，他抬起我的头轻轻的拍我的额头，手指带着轻微的湿气凉凉的，我就一直看着他干净英俊的脸，阿其发现了就对我笑，一瞬间所有的空间都是笑容，暖哄哄的，一片安静。
　　我起身把手上的香烟熄灭因为发现你一直在眨眼睛，应该是烟雾熏到你了。我说，对不起，我一直在讲遇到阿其，你烦了吗？你摇摇头脸上都是温柔的神色，我走到阳台上可惜夹竹桃已经凋谢了，你看不到。我希望你明年可以看得到，也许那时候我还在。我为什么一直讲遇到阿其呢？因为我只记得那时的画面了，它在我脑中重复了很多年，就像阿其望着我哭一样，我想起来就很难过。那种难过呼啸而来迅速凌厉，然后像海潮一样退去，退到最安静的角落直到无路可退。我走回房间打开冰箱喝了杯冰水，然后回到你身边，你拿起我的手认真的看了看说，手指好长啊！你吻了吻我的手心，痒痒的，我咯咯的笑起来，你说，你应该多笑的，这样比较好看。我说，是吗？阿其也这样说。
　　阿其总是说我是他捡回来的，我说怎么跟宠物一样，我是人啊。阿其就笑，弯起嘴角微微的眯着眼，头发在阳光下闪光，那时的阿其真的是个王子，真实的我的王子。我想我是捡到了，捡到了阿其这个天使。我和阿其走在街上的时候，阿其总是紧紧的握着我的手，他说我怕你又一头撞上什么地方，鼻血又要流了，我的衣服是很贵的。我狠狠的剜了他一眼，小气鬼。阿其就笑拉着我继续朝前走，有点一往无前的味道。阿其遇到我那天穿的那件CK，在我的鼻血污染下报废了，后来我和妈妈到CK看见了一模一样的，我叫妈妈买下来，妈妈说，这是男生穿的。我说，知道啊，我买来当睡衣。妈妈目瞪口呆了一会儿说，女儿啊，你真是够狠的。我就很无邪的笑起来。阿其穿上衣服对着我笑，我恍惚着又回到了遇上他那天，阳光也是这么美丽。阿其的手很大，我和他十指交错感觉很是纠结，他细长的手指轻轻的摩擦着我的手背带着些许的汗，湿湿的渗入我的皮肤，我想这辈子我的身上都留有阿其的味道，因为阿其的味道已经进入了我的体内，不停的循环着从来不会散去。
　　你握起我的手，你的手心也有汗，潮湿的，你和我十指交缠，是这样吗？你好奇的望着我。我点点头，是。我低下头看着纠缠的手指，心里不停的涌现一种忧伤，难过得我想闭上眼睛，可是你在看着我，所以我只有继续看下去，你的手指没有阿其那么修长，没有他干净，因为阿其从来不抽烟，他的食指和中指上不会有淡淡的烟熏过的黄色。不会有岁月留下的痕迹。你吻我的鼻尖抵着我的额头说，你接着说，我在听。我抬头望着你笑了，你真是一个很好的人，许多人听我说这个故事，在结局还没到来之前他们就走了，所以我一直都没有讲到结尾，觉得我们并没有结束。
　　阿其是很喜欢阳光的，冬天阳光微笑着照耀城市的时候，阿其就把我的手放在他大衣的口袋里，带着我慢慢的在路上走，头顶上的树叶已经落光了，阳光没有阻隔的洒在我们的身上，带着轻微的温度暖洋洋的，整个世界都温暖无比，我想只要有阿其在我身边，什么样的过错，什么样的悲伤都会成为过眼云烟，只要有他在我可以什么都不害怕。我们走着走着，没有任何的目的，只是在阳光下安静的行走，累了，就坐在市中心广场的台阶上，看着巨大的人造瀑布气势恢弘的滚滚而下，像及了李白的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很多人在我们的身边走来走去，阿其面容安静的看着我说，以后我会带着你一直走的。阳光打亮的他整个脸庞，他英俊得一塌糊涂，我觉得眼睛湿湿的，阿其是很认真的，他说的话一定会实现的，除非我放开他的手，可是我怎么会放开呢？这是我捡到的，我一生的福气。我说，阿其，你可一定要记得今天说的话，不然天理不容。可是我怎么还是跟你们家的宠物一样，带着我啊，这么委屈你？阿其摸我的头发，笑呵呵的，他吻我，身边人来人往，阿其的吻带着轻香，很干净的青草味，他的舌头凉凉的，很潮湿，我觉得世界开满了夹竹桃，暗香浮动。阳光温暖明媚。
　　我想继续往下说的时候，你打断我说，阿其，那个阿其他长什么样？有相片吗？我愣了一下，没有。这个词出口的时候，我的心狠狠的揪紧的疼起来，这么多年我竟然没有留下任何东西，甚至连相片都没有。他还在这座城市吗？你问我。他走了。我的心像一个无底的黑洞，寂静得没有回音，阿其走了，而我还在这里，卑微的留在这里，他说要带我一直走的，可是他还是把我留下来，很寂寞的留下来。是吗？他走了，他去那里了？你还在问。我从沙发上站起来，我开始有点恨你，你为什么一直问，一直问，一直问，我会告诉你的，我会一直讲到最后的，可是你为什么要一直问我呢？我又在房间里面来来回回的走，脚步急促，口中喃喃的说，去哪呢？阿其去哪了？……你站起来抱住我说，不要急，我不问了，我好好的听你说下去。你温暖的包围我，我安静下来，我说，我念首诗给你听。你退回到原来的位置，心疼的看着我，阳光在窗外喧嚣跳跃，我开始念苏轼的《减字木兰花》
　　春庭月午，摇荡香醪光欲舞。步转回廊，半落梅花婉娩香。
　　轻云薄雾，总是少年行乐处。不似秋光，只与离人照断肠。
　　我翩然起舞，阿其说我的舞蹈很美，像是秋天纷飞的落叶，离离散散，我从五岁开始学跳舞，可是从没觉得自己像过落叶。阳光明媚，你看着我呆住了，回过神时我已经站定，看着你，你说，很美，你的舞跳得很美。我说，阿其也是这么说的。阿其他……在天上看着我，他死了。我抬头看着窗外蓝色的天空，他死了，我说这些字的时候觉得自己很残忍，怎么可以这样说出阿其死了，阿其死了。不似秋光，只与离人照断肠。你愧疚的望着我说，对不起，我……。你还要说什么可还是没有说出口，只是望着我，象阿其一样温和的望着我。我说，没关系，我习惯了。可是那些声音突然贯穿了整个世界，直直的刺入了我的心，阿其怎么会死了，他怎么会在天上望着我。我心底有无法遏制的鲜血汩汩的冒出来，往那个无底的黑洞坠落，纷乱而迅速。我疼，疼得失去一切，痛彻心扉。
　　我接着讲下去，你很安静的坐在那里，我又躺到你的怀抱里，你紧紧的抱住我，手在发抖，也许你知道把悲伤的往事讲给别人听，那对自己是一种残忍，对自己是一种伤害。可是我一定要告诉你，你是第一个安安静静抱着我，看着我，听我说话的人，而且我就要离开这里了，我要有人记住我和阿其，留下一点痕迹，以后回到这里我才可以找到自己，找到阿其，我怕以后我忘了，以为阿其只是我想象中的人物，那是不可以的，怎么可以。阿其害羞的时候会反手遮住自己的嘴巴，那时他的眼睛会不自觉的飘向远方，我每次都会坏坏的取笑他，阿其你脸红了噢！阿其的脸就真的烽火撩原的红起来，我就伸手摸摸他滚烫的脸颊，其实阿其脸红的时候很好看，像个犯错的小孩不安的看着我，满脸通红，那时候我就笑，我觉得自己拥有了全世界的幸福，我还有什么要求呢？阿其和我都很喜欢春天，阿其说春天的时候不会冷，阳光温和，那样的时候他就可以带我去很多地方。春天的时候阿其带着我到处走动，像是冬眠苏醒的动物，他还是一直牵着我的手，不离不弃。阳光很明媚，阿其就在暖暖的风中唱五月天的歌给我听，他唱——走在风中今天阳光突然好温柔，天的温柔地的温柔像你抱着我。我听着觉得自己可以和阿其穿越整个世界，我们可以一直走到尽头，一直不离不弃。阿其不喜欢秋天，他说秋天的落叶有点凄凉，会让人想起离别，所以我也开始不喜欢秋天，喜欢有阳光的冬日，喜欢在太阳下走路，喜欢太阳干燥的味道。太阳哪里有味道。你笑着敲了敲我的头。我认真的看着你，有的，真的有的。你拍拍我的脸，好，是有的。我又起身喝了一杯冰水，我习惯喝水，阿其也是。我回到你身边，你突然低头吻了我，你的嘴唇有点干燥还是带着淡淡的烟草香，我微微的闭起眼睛，想起阿其吻我的时候，我会轻乎乎的飘起来，像是飞了起来飞向云朵饱满的天空。阿其身上就有阳光的味道，干燥带着清新，有淡淡的青草香，我靠在他身上一直偷偷的闻他身上的味道，后来问阿其他用什么牌的香水，阿其就很看不起我的说，你当我什么人啊，大男人的用什么香水。我就认定那是阳光的味道，偷偷的闻了好多年。我跟阿其回家，阿其的妈妈是一个小眼睛温和的妇人，身上的感觉和阿其一样，温暖淡定。他妈妈拉着我的手跟自己女儿回家一样，笑得眼睛都没了，我悄悄对阿其说，阿其，我先声明，我要当你老婆，我可不要当你妹妹。阿其嘿嘿的笑着，快速的在我脸上亲了一下，他这辈子注定是要娶我了。你笑起来，怎么一个大姑娘说要当人家的老婆啊！我没有停下来，我还是继续讲，因为我的时间不多了。我一直忘了讲十三，太久了，我只记得阿其忘了她。十三是我从小到大的死党，她笑起来眼睛眯眯的，长得很漂亮的一个小女生，说话细细的怕吓到人似的，阿其和她说话都要放慢半个拍子，因为她说话很慢像是脱节了一样，阿其怕吓到她。大学时我和阿其像连体婴儿一样，十三就用她特有的慢拍子开我们的玩笑，一说一个笑，笑死我和阿其了。她是个很忧郁的女孩子，秋天叶落的时候她会很难过，飞鸟从天上寂静的飞过时她会对我说，它们去哪里呢？远方很寂寞啊！我知道十三她很寂寞，从小就只有爸爸在身边，她从没见过她妈妈，十三时常会猜想妈妈的样子，我总是告诉她，她的妈妈和她一样漂亮，和她一样有微笑的眼睛，一样的轻声细语。我想我这辈子一定要好好的照顾她。可是……
　　我站起来，走到房间的中央点上一根烟，烟圈一圈一圈的升上天空，渐渐的淡去。我已经记不得十三的笑容了，她的笑仿佛穿越了岁月走走停停，却在某个时刻无声无息的消失在我的生命里，任我痛苦任我挣扎任我悔恨，她就是不再回来，看着我泪流满面她还是不回来。我说着觉得自己有点错乱，时空交错，我怎么就忘了这么多的事啊。你望着我说，时间久了，很多事就会淡去，人事都只是过眼云烟。我笑了笑，过眼云烟，阿其？十三？他们怎么是过眼云烟呢？他们深刻的活在我的生命里，长长久久不离不弃。
　　秋天落叶飞扬的时候，我一回头才发现我和阿其一起春春秋秋走过了四年，人生中短暂的四年，可是在我们的爱情中这是漫长的四年，美丽幸福的四年。阿其牵着我走在阳光普照的路上，我用手指轻轻的在他手心打圈，阿其看着一地的落叶突然对我说，我念首诗给你听，然后他就缓缓的念苏轼的《减字木兰花》给我听，他的声音低沉，我听着有一种忧伤划过，心里涌现出不祥的预感，刺得我直想流泪，不似秋光，只与离人照断肠。阿其念完就笑，看着我说，怎么，感动了。他的脸在阳光中还是闪闪发光，好看得一塌糊涂，可是我的心里从此就这么空了一块，装着沉甸甸的我不知的未来，装着我心底深深的不安。那年的冬天很冷，突然就下起了雪，雪花纷纷扬扬的从空中飘落，南方的冬天是很难下雪的，我和阿其爬到这个城市最高的山上，阿其抱着我躺在雪地上，他暖暖的呼吸吹到我脸上，他趴在我耳边轻声说，嫁给我吧！我的心飞了起来，我的思想也脱离了身体，我一直飞快乐得要发疯了，可是就在我的头顶一块黑色的烟雾阻挡了我飞翔的去路，我碰的一声狠狠的撞在雪地上，头破血流粉身碎骨。我从阿其身边爬起来，在雪地上来来回回的跑，大声叫着，阿其，我高兴死了，阿其，我高兴死了。阿其跑到我身边，拉起我的手快乐的笑起来，孩子一样明媚干净的笑容。我突然停下来，愣愣的看着阿其，阿其笑着说，怎么了。我说，我爱你。阿其的笑容一下呆住了，缓缓的问，什么？我对着空旷的山顶大声喊，阿其，我爱你，我爱你。阿其笑起来，一把抱起我在雪地上转圈圈，一圈一圈，头晕目眩。我那时才发现，四年来我从来没对阿其说过我爱你，从前的我为什么那么吝啬呢？为什么不肯多说几次我爱你。
　　窗外的阳光渐渐的淡下去了，我已经说了很久了，黄昏就要降临。你在渐弱的光线中看着我，那种心疼那种惋惜全都写在脸上。我虚弱的对你笑了笑，我是有点累了，很久以来没有说这么多的话了。你拍了拍沙发说，休息一下。我顺从的走过去，阿其走后没有人对我这么温和了。我们就安静的看着窗外的阳光慢慢的沉下去，黑暗从地下嚣张的爬出地面。你说，饿了吧？我点点头，你站起来说，我去弄点吃的。我想站起来，你压住我的肩膀温柔的摸我的头说，乖。我就乖乖的听话的坐在沙发上看着你忙进忙出，你煮的饭菜很香西红柿蛋汤是我喜欢的酸甜的味道。我感激的看着你，你只是对我笑笑，轻轻的吻我的脸颊。那一刻我有点恍惚，是否又回到了以前的生活。
　　阿其和我在雪地上堆了三个雪人，阿其说右边的那个是他，左边的是我，中间的是我们以后的小孩，小孩以后叫程柯，他的程，我的柯。他把围巾围在我的雪人脖子上，把手套戴在小程柯的手上，他说这样你们就不会冷了。我看着眼泪悄悄落下来，落在白茫茫的雪地上，看也看不见。回到市区华灯初上，世界美得不可思议，阿其一脸笑容的带我回家，十字路口的红灯亮起来，我站定，马路的对面就是我的家，灯火阑珊的大厦。我抓着阿其的手，面对他说，阿其，你要记住我爱你，这整个世界我最爱的就是你，可是现在我要离开你，以后我过十字路口，而你反方向走，知道吗？阿其还是笑，怎么开玩笑啊？我差点哭出来，不是，阿其，我们分手。知道吗？我曾经说怎么样也不会放开阿其的手，可是我还是放开了。阿其的眼眶红了，眼泪砸下来，我清晰的听见心碎的声音，一抬头整片天空都塌下来，我的世界崩溃了，没了阿其我的世界就空了，空白得吓人，死气沉沉。我说阿其，你别哭。可是我的眼泪落下来，我和阿其就站在十字路口前，面对面站着哭泣，哭着失去了全世界，失去了我们的爱情。我吻阿其，眼泪落进嘴里咸湿无比，我闻不到阿其身上的青草香，闻不到太阳的味道，以后再也闻不到了。
　　是我太残忍了。我说，空气很寂静，天完全黑了下来，街灯一盏盏的亮起来，人们又笑着哭着在黑夜的霓虹灯下过往。你抱着我，呼吸很轻我想你也认为是我太残忍了。你说，不是你的错。我笑笑，你真是个很好很好的人。阿其哭泣的脸庞深刻的刻进了我的心里，我走过马路，斑马线是那么的长，我走着阻止自己回头，我不可以回头的，后面是阿其哭泣的脸，他红红的眼眶。我的眼泪一直在掉，心里在哭，哭得十分的响亮，震耳欲聋。血像蜿蜒的长河蔓延出来，我失去了知觉只有阿其哭泣的脸庞，在黑暗中一闪一闪的，怎么也不肯退却。十三来找我，她说，你去看看阿其吧！到底出什么事了，你告诉他啊。我摇头眼泪纷纷掉下来，让我想起那场纷纷扬扬的大雪，阿其在雪地上明媚干净的笑容，我说，我不能告诉他啊，什么事也没有。十三，我求你，你帮我照顾他，好好的照顾他。十三的眼泪也掉下来，你们这是何必呢？我求你，我求你，你好好照顾他啊！我只是哭，我除了哭还能做什么呢？我是不能告诉他，我告诉他以他的脾气还不毁了他，他这辈子不能总是在等我啊。我的声音带着哭腔，你吓了一跳，紧紧抱着我，不说了，我们明天在说吧！我抓着你的手，不可以，今天一定要讲完，我没时间了。你说，我们以后还有很长的时间啊。我望着你笑，平静下来，是啊，还很长，可是我要今天讲完，我怕忘了。你宽容的笑了。你说好，我们继续。
　　十三很好的照顾阿其，我看见他们在长长的公路上走路，偶尔看见阿其，他总是满目忧伤的看着我，寡笑的脸上没有表情。那时我的疼痛就无以复加，是我太残忍了。叶落无声，无声的就到了秋天，我看着路边树上飞落的叶子想阿其明媚的笑容，想他哭泣的脸。我要离开这个城市去陌生的北京，我在机场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前看着树叶落下，落满了整个道路，天黑下来，下起大雨。我发疯的想念阿其，我怎么可以放开阿其的手，他是我的王子，我捡到的这一辈子的福气。我要回去找阿其，我不要看见他望着我哭的样子，我来到最经常和阿其坐车的地铁站，我打阿其的手机，阿其轻轻的喂了一声，我说，阿其，我不走了，我不要离开你。看见阿其时他从楼梯上跑下来，一脸焦急的神色，我在轨道的另一边望着他，恍如隔世，阿其朝我走来嘴里说着话，人很多全都是声音我没有听清楚，呆呆的看着阿其向我走来，地铁进站人潮汹涌，我看见阿其的身体摇了摇地铁轰隆隆的开过，满世界都是尖叫声，血喷涌而出，我的世界完全空了，什么都没剩下，阿其死了，阿其死了。我说着那些景象又向我扑来，阿其死了，死在我面前，我也死了，空落落的，没了生命。你抱着我，没说话，沉默良久。我的心尖锐的疼起来，我死了，可是我还活着，满目创伤，用整个生命来疼痛。三天后，十三也死了。我平静的说，我怎么可以这么平静呢？是我害死他们的，害死了我最爱的阿其，害死了爱我的十三。她从十八楼跳了下来，头发在空中飘啊飘，然后结束飞翔也结束了生命。是我害死的。我看着你说。你张了张嘴巴却没说话。天还在下着雨，缠缠绵绵，十三的爸爸给我十三的信，他一下苍老了好多哭着对我说，十三给你的。十三说，她很爱阿其，从见到阿其那天起，整整爱了五年，可是我毁了阿其，最后还杀了他，杀了阿其。我的眼神有点恍惚，我杀了阿其，是我杀了阿其。你有看去年11月13号的报纸吗？我突然问你，你点点头，我几乎都有看每天的报纸。还记得内容吗？一年了我忘了。你回答。我笑着说是吗？夜声很浓，我说，你要回家了，晚了，家人会担心。你吻了吻我说，是啊，我要回家了。你从沙发上起身穿上外套，我在沙发上看着你，我问你，今天几号？你说，今天11月6号。我微微的笑了笑，11月6号吗？你又吻了吻我朝门口走去，到门口时回身对我说，你好好睡一觉，什么都别想。你走后我一个人靠在沙发上出神。去年11月13号，如果你有看报纸的话你就会看到头版上这样的内容：A公司因走私偷税漏税金额巨大，国家法院介入调查，现以查封宣布破产，公司总裁柯享和夫人林小双今晨6点自杀身亡，其女柯棋下落不明。据悉柯享曾和北京某高官联系，打算以政治婚姻来挽救自己的事业，可是最后因不明原因取消。
　　柯享是我爸爸，我叫柯棋。11月10号十三自杀了。11月7号阿其死了。以后的一年我都在精神病院，整整一年，我多活了整整一年，忘记了所有的事痴痴的活了下来。现在记忆汹涌而来，那过去一年的疼痛就这样加倍的回到了我的身上，我的父母，我的阿其，我的十三，就这么都成为了过眼云烟，成了记忆中的事，成了我世界上最为疼痛的人。只留下我一个人，面对着满世界的疼痛和悲伤，就只有我一个人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11月7号，我睁开眼睛看见窗外明媚的阳光，我想我该出去走走了，再看看这个世界。我背起画板，我很久没画画了，我想画些东西。地铁站很多人，我坐在地上，在画板上调色，地铁呼啸着进站又呼啸的出站，很多人进进出出。阿其就是在这里向我走来，说着话，可是我却没听清楚，他最后的话我都没听清楚。我在纸上画阿其明媚干净的笑容，他笑着带我走过了四个春秋，他笑着给我世界上最美的爱，他笑着给我编织最美的未来，他说我和他的孩子叫程柯，程柯。程柯，我轻轻的念了一声，程柯，多好的名字。抬起头阿其在明亮苍白的灯光下，隔着一条铁轨，隔着成百的人对着我笑，他对我说着什么，可是我还是听不到。我向他走去，他对我摇了摇头，可是他阻止不了我，他不可以再把我一个人丢在这个世界上，他说要带我一直走的。我一直向前走，穿越人群，阿其突然笑了起来，明媚干净，我也笑了。地铁呼啸着进站了，我还在朝前走，阿其向我伸出了双手，我要重回阿其的怀里，我要和他生一个叫程柯的孩子，程柯。四周又响起了尖叫声，可是我听不见，我不再疼痛，我不在悲伤，我要和阿其从新在一起，好好的在一起。我轻轻的念苏轼的《减字木兰花》：轻云薄雾，总是少年行乐处。不似秋光，只与离人照断肠。
　　阿其轻轻的抱住我，我终于可以和他在一起了。不离不弃。不离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