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恋女子复仇记 明知道他在那就是抓不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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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籽/图）
　　为了她们感情、诈骗她们钱财的“网络骗子”，这群网恋女子自发组成婚恋投资反诈骗QQ群。加入这个群之前，她们多是一群受伤很深的女子；加入这个群里之后，她们也是屡屡“施骗”的温柔复仇者。
　　骗子遵循一个基本规律：给你画一张大饼，让你爱上他。
　　这个叫做“婚恋投资反诈骗”的QQ群建立仅2个月，已经集中了51名在婚恋网上诈骗的者，1名男性，50名女性。
　　每天早晨7点出头，群里便开始热闹。大家互道早安，聊起各自的“骗骗”。
　　“我的骗骗是在做生意的人。”
　　“我的骗骗不抽烟不喝酒，还特别孝顺。”
　　大家这么聊着，像是说起一个旧情人。她们用“骗骗”这样一个温情的昵称，去称呼那些手辣的骗子。
　　“骗钱骗感情嘛。”群员何梦解释，用这个称谓，更多只不过是一种心理安慰。“骗骗骗骗这么喊着，骗子似乎就没那么可恶了。成天恨啊恨，人怎么活呢。”
　　这个QQ群衍生于“中国反诈骗联盟”论坛。该论坛于2008年建立，活跃着数百名不同类型的者，其中婚恋网者居多，交友平台集中纪佳缘网和百合网，少数来自珍爱网和QQ。论坛首页置顶的一篇名为《史！我在百合网移民为由诈骗的情感骗子》的帖子，已经有了近8000的阅读量，91条评论。
　　只有在这里，没人会笑话她们傻。群主小丸子鼓励每一个进群的新人，分享自己的经历。有人说着说着，会迎来诸多类似“是啊，我当时也这样”的，便越说越起劲，甚至自嘲起来。“这里的人，谁不是傻过一回的呢？”小丸子说。
　　四川成都的何梦于2015年2月2日入群，竟发现自己还算幸运的，只被骗走2万，其他人的被骗金额大量集中在10万至20万，51人的合计金额已超过485万。就像群里说的，“你总能碰到更惨的”。
　　据一位业内人士介绍，近年来，利用婚恋网站实施诈骗的现象从未间断过，网站客服甚至每天都会接到数个或上十个这样的投诉，女性大多为30岁左右的单身女性，或40岁以上的离异女性。“虽然骗子的手段在不断翻新，但基本遵循一个规律：给你画一张大饼，让你爱上他。”
　　“那真的是一个完美的男人，一段完美的爱情。”何梦回忆起那段和骗骗短信不停，无话不说的日子，还有些：早上7点有早安短信，晚上11点有晚安短信，两个月，没有一天落下；第一周，骗骗喊她作“梦”，第二周喊她“亲爱的”，到了第三周，就喊成了“老婆”。
　　培养感情的时期，被她们称为“铺垫期”。有的骗骗爱挣快钱，最多铺垫10天，便进入诈骗正题；有耐性的骗骗“放长线钓大鱼”，铺垫期多达两个月，甚至半年。骗骗会根据依赖程度“拿捏火候”，判断感情基础是否已经足够稳固。
　　铺垫期一旦结束，这样一个堪称完美的男人，便都会遇到“人生中最大的挫折”。“像是掉进了万丈深渊，我非得去救他不可。”何梦说，“我的骗骗从没跟我主动要过钱，可当时他制造的情景，他的苦肉计，让我觉得我要是不帮他，都过不去。”
　　何梦给出的2万元人民币已是她的全部积蓄，陷得更深的，甚至向朋友借钱，或向银行贷款、透支信用卡，为骗骗拱手送上，还想着“我只是想帮他，拿去赚也好，亏也好，都没关系”。
　　她们并不是没有过丝毫的怀疑。许多人曾试图查验骗骗提供的信息。可当她们发现公司名称、地址不存在，身份证号是一个70岁老头时，她们仍然选择了盲目地相信，甚至为骗骗找齐了借口：“可能他的公司太小，网上查不到吧，也可能是他写错了。”
　　“当时真是傻透了。”何梦苦笑。渐渐地，何梦成天泡在群里，群员等级从“冒泡”变成了“活跃”。讲述她的骗骗，成了何梦生活的一部分。倾诉无法哪怕一分钱的损失，却能在很大程度上给予她一些安慰。
　　他成了所有人共同的骗骗，像是掉入了设下的，逗得所有人捧腹大笑。
　　陈霞进群的第一天便发现，自己的骗骗和何梦的骗骗竟是同一个人，网名“伟明”，在做生意的人。
　　“我们核对了骗骗使用的照片，QQ、微信、电话号码和详细的剧本，最后核对了声音，确认是同一个人。”陈霞也来自四川成都。2015年2月初伟明被何梦后消失不见，同一时间，陈霞也与这个已经骗走她11万多元的情人失联。此时的陈霞仍没有，直到她遇到和自己同在一座城市的何梦。
　　春节后，伟明改头换面，用新的头像，新的身份信息，纪佳缘网再度现身。何梦发了疯似的到QQ群里喊：“陈霞，我们的骗骗又出现了！”为了不身份，何梦拜托了群员王琴当先头兵，加了骗骗的微信。
　　紧接着，王琴要到了伟明现用的QQ号，另一位群员林美上场，顺利成为了伟明的QQ好友。与此同时，何梦、陈霞纪佳缘网上重新注册账号，更换头像，虚构了两个“又美又有钱”的女性身份，重新吸引伟明上钩，成为好友。
　　每天早晨10点前后，伟明的头像亮起。“骗骗上班了。”一人在群里喊，四人同时开始与伟明交谈。伟明常常不得不一人分饰四角，手忙脚乱，顾上了何梦，忽视了陈霞，安慰了林美，得罪了王琴。
　　她们乐此不疲地将聊天截图发到群里。一模一样的剧本开始上演。何梦以一个预言家的口气说道，“接下来他该叫我老婆了”，没过两天，果然叫了。骗骗像是掉入了大家设下的，逗得所有人捧腹大笑，拍手叫好。
　　一时间，伟明成了所有人共同的骗骗。
　　何梦用Google识图找出了伟明头像的“真身”一名泰国模特。不少人都愿意费一番功夫，找到自己骗骗的“真身”，多半是网络红人，有的还因此和“真身”成了朋友。
　　但这样的做法，只能带来上的满足，虚构一个“胜利”的。
　　依托虚拟的网络，试图寻找现实爱情的人越来越多。2005年起，国内开始出现婚恋网站。近年来，电视相亲节目的收视率暴涨，助推这些网站如雨后春笋般涌现。如今，百合网称其注册用户已超过8500万，世纪佳缘网则称已超过1亿。
　　如今她们发现，自己也可以和骗子一样，轻而易举地在婚恋网上注册一个虚假的账户。例如，纪佳缘网上提交注册资料时，网站会弹出窗口，“世纪佳缘作为一个海量信息平台，从技术上和成本上，皆无法确保每一条信息的真实性，也无法确保每一个会员的人品及其对待感情的态度”，并提醒用户不要发生和性关系。但只要点击“我承诺”，就可以轻松通关。
　　世纪佳缘网工作人员告诉南方周末记者，该网站目前组织了一支数十人的“网警”团队，主要采取“人工审核+智能网警系统”的双重审核，负责接待会员投诉、调查取证、加黑处理等。但所谓的“五星级身份认证体系”，也仅仅鼓励用户上传更多资料，提升信用等级，并非强制。
　　2012年，这两家国内最大的婚恋网站曾爆发口水战，当时的世纪佳缘CEO龚海燕公开百合网的“实名制”是虚假实名，把会员信息卖给线下婚介。百合网副总裁慕言反击称，实名制在2010年推行后，诈骗类投诉下降70%。世纪佳缘则回应道：“哪家婚恋网站都有骗子，谁也别说谁，这是五十步笑百步。”
　　“我们能身份证是真实存在的身份证，但不能完全用户是身份证对应的本人。”百合网向南方周末记者表示，他们确实会到“全国身份信息系统”数据库中核实用户身份证，并将身份证照片和生活照进行比对。但这些手段仍然无法完全有效识别，更不能反映“人品”。而百合网收费的相亲产品中，实名认证是强制的，在大众版产品中的认证则是自愿的。
　　“我们这些的，现在反过来骗骗子，简直就是。”陈霞无奈地说，“但我们只有套住他，稳住他，再想办法套到一些有用线索。他在，就有希望，如果他消失了，可真就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她们只能同仇敌忾，心中的，的对象既包括骗骗，也包括婚恋网站。
　　中银（银川）事务所律师赵凯杰向南方周末记者介绍，此类“电信诈骗”的者若到法院起诉，能否胜诉的关键在于“关键的保全”，例如转账凭证、通讯记录。但前提是你必须掌握到了对方的真实信息。
　　这恰恰是何梦最苦恼的地方。即使她已与骗骗交谈了近4个月，她从头到尾也无法知道，骗骗究竟是谁、在哪。
　　何梦查阅了大量的新闻，成都、广州、、、马来西亚等地一定隐藏着大量的“骗骗”。
　　于是，她时常想象着：就在某个村、某条街、某条巷里，一定窝藏着一帮专门混迹婚恋网的职业骗骗，她的骗骗就是其中一员；他们或许还没结婚，也或许结了，在家人面前还是个好好先生；他们的“办公”地点应该是一个类似传销的昏暗卧室；他们还可能是一个团伙，有导演，有军师，有剧本。讨论各自对骗子的想象，也是群里的热门话题之一。
　　“我有时盯着骗骗的头像闪动，感觉他就在那里，好像很近，又好像很远。”何梦总有对着屏幕伸出手，一把抓住他的冲动。“我们明知道他就在那儿，每天和我们说着话，可我们就是抓不到他。”何梦说。
　　现在的何梦已经“身经百战”，能够给新来的姐妹支招了。讨论最多的，莫过于如何面对。
　　“觉得我们傻得不可思议。”厦门的和局打了近半年的交道，立了案，提交了线索，便再也没下文。让她最不能的，是的眼神和语气：“他们不断重复的一句话是，连面都没见过，就给人家汇钱，你真有钱啊！”
　　“他们让我有新线索就提供给他们。我倒成了查案的了。”陈霞常给送去新线索，可的反馈总让她颇为恼火。“你去查这个邮箱的IP地址啊！机定位他啊！查他的开户行！调摄像头！”陈霞急得跳脚，“你太没经验了，连我都不如！”
　　陈霞只好更加积极地收集线索。骗骗说今天淋雨了，她就打开天气预报，把全国刚刚下过雨的省份全查了一遍。骗骗提到了今天的温度，她便去比照天气预报表，把类似气温的省份全找出来。
　　只不过，这些捕风捉影的线索，她们觉得并不会“被放在眼里”。“已经直接告诉我，金额小，网络犯罪的侦查难度高，成本大，他们办案经费有限，像我这种金额的案子，没什么希望破案。”陈霞说。
　　于是，更多时候她们只能同仇敌忾，心中的、无助与不甘，的对象既包括骗骗，也包括婚恋网站。
　　她们讨论过是否要起诉百合网和世纪佳缘网。2011年8月，国内出现第一例用户起诉婚恋网站的官司，将婚恋网站的安全性讨论推向。但案件以原告败诉终结。
　　律师赵凯杰认为，网站只是提供了一个中介平台，很难让网站平台来承担责任，全国的法院目前也没有这样的判例。“婚恋诈骗是属于刑事案件，追究网站的刑事责任是不可能的。”
　　当所有办法都行不通时，她们奚落，甚至，情绪激动起来，有的落泪，有的要把骗子“千刀万剐”。
　　这时，几乎每个人都曾对南方周末记者说：“有个女孩都因为这了呢！”这个的女孩，像一个英雄，一个符号，在她们之间广为流传。但大部分人都不清楚，这个女孩来自哪里，叫什么，究竟为何。至少，她代表了一个事实：她们遭受的伤痛足以危及性命。
　　为了弥补伤痛，群员郑欣每天都去婚恋网上找骗骗。“看头像和资料，就能一抓一个准。理财师、在的人可能性最大。”
　　“骗子都是装得什么都懂，却又有点白痴的样子。”郑欣总结说。与骗子聊天，“哄他们玩”，会有“骗到骗子”的快感。
　　一次，郑欣被骗骗的孝顺给逗乐了。“你技术不高哦，这样能骗到人吗？”对方故作不理解，发来了一个疑问的表情。郑欣冷笑着回道：“装，继续装。”
　　“。”骗骗一连骂了好几声，头像一黑，消失在屏幕背后的黑洞里。
　　（应采访对象要求，小丸子、何梦、陈霞、林美、王琴、、郑欣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