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一段10年前的风花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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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1996年的春天，阳光依然如现在一样单薄，穿着白色风衣的我正蜷缩在寝室里，寝室的窗户格外明亮，明亮得像一盏风中的纸灯笼，我的眼睛随着泯泯灭灭的阳光来回移动着。
　　马可罗正在操场上拼命得疯跑着，我曾经看过他的成绩表，如果在学习上有现在的一点心思，他的成绩也不会坠落到山崖里，他一直是学校的典型，因为，他的成绩从来是最后一名。而在运动场上，他有着别人猜想不到的天分，这也是我常常骄傲的一个理由。
　　林小妹是在我不经意时发现了我的秘密，因为，我在日记里记了许多心事，其中有一大章节我没有署名，因为，那是留给马可罗的，年轻的心大概总是如此吧，总会留出一块儿交给自己最渴望的人。
　　【二】
　　林小妹是我的同学，也是我的知己，遇到心中的烦闷我总会悄悄地告诉她。她喜欢看书，尤其是琼瑶的书，因此，对爱情有着惊人的见地，她曾经对我说：爱情是用来玩的，就像小时候的玩具一样，高兴了我们欢畅地喜欢它，流泪时我们就该扔了它，扔得越远越好。我的日记她分析了好久，她一直弄不明白感情期的女孩的心事为什么会如此庞杂，这比书里写的许多东西还要深奥，但是，我没有告诉她，这是写给马可罗的，因为，我知道，女孩子的心事是不能公开的。
　　但我不知道，林小妹也有和我一样的心事，她也在偷偷记日记，我们两人的爱情之弓竟然指的是同一个人。从那时起，我便有事没事的，总爱与人调座位，因为，马可罗就坐在林小妹的前面，而我与林小妹的同桌调了座位，便坐在林小妹的旁边，就会给人们造成一种假想，林小妹是我最要好的同学，这样的做法没有人会怀疑。其实他们不知道，我是在寻找马可罗的气息。
　　【三】
　　那时候，我有着典型的青春期叛逆思想，遇到自己头疼的体育课，我总以体质弱为借口而逃课，这让身为体育课代表的马可罗大费脑筋。
　　体育课老师是个典型的东北大汉，他极为要面子，他总觉得，班里有些女孩子总在逃避自己的课，实际上她们是对自己的课有意见，于是，他给马可罗下了任务，在下一次体育课以前，必须做好我的工作，否则，拿他是问。
　　马可罗是通过林小妹约我出来的，这事如果在班里解决还算正常，如果拿到课外，再找一个月朦胧鸟朦胧的晚上，林小妹觉得不正常。她质问马可罗，马可罗红着脸无法辩护，最后他咬着牙说：他不想把此事公开，对大家的名誉都有影响。林小妹嘴里面叮嘱我：书上说，男孩子在开始进攻时都会采取一种特殊的环境，今晚，天时地利人和他都占了上风，你可要小心，我说：只是说体育课的事，害怕啥？她白我一眼：小丫头片子，这是爱情的兆头，我有意见啦！林小妹临行前给了我一个电子表，有夜光的那种，说让我掐好时间，别说太长时间，你还年轻。
　　【四】
　　我去赴了称不上约会的约会，马可罗高大的影子在月光里摇曳着，好像一枚快要长大的树叶。我们一直没有说话，任凭月光公正无私地洒在每个人的心事上。
　　他终于忍不住打破了沉默，他说：找你来，只是觉得你还是改一下性格比较好，我们只是学生，没权利向老师提意见。
　　我咬咬牙：我没有对体育老师有意见，只是觉得他的课太没意思了，我不喜欢。
　　他鼓励我：其实，锻炼一下挺好的，我原来身体差得很，经常锻炼后便爱上体育，现在体质好了许多，你也应该多锻炼。
　　我没有再说话，算是答应了他的请求。
　　【五】
　　有一天在上语文课时，我的胃出奇得难受，像是一条虫子穿在了肚子里。语文老师弄清楚缘由后，要求一位男同学把我背到附近的医院里，几乎所有的同学都敬而远之，唯有马可罗走到我的身边，他没有说什么，也没有看周围同学的白眼，他把我背起来，然后疯狂地向医院跑。
　　女孩子在这个年龄段，有些肚疼的事发生是很正常的，我心里清楚得很，只是我喜欢马可罗背着我的感觉，谁叫他是马可罗呀，我宁愿一直趴在他的背上，让他背着我走一辈子。
　　那晚的日记我写得好长，就连手电筒里的电池也让我用光了，林小妹拉开了我的被窝，说我被窝里在闹蝗灾，我赶紧收拾了日记本，我害怕她知道我的心事。
　　但我的心事却写在了脸上，林小妹正站在一群女孩子中间，说着我异样的状态，她学得是惟妙惟肖，什么我在梦里说梦话了，与人说话时有些吞吞吐吐了等等。
　　其实我不知道，林小妹已经知道我日记里的所有秘密，她是在发泄心中的怨愤，因为，她也在深深地爱着马可罗。
　　【六】
　　林小妹是那种特别外向的女孩子，我没想到有一天她会从朋友变成情敌，但是，有一天，她居然喝了啤酒，这在所有的女生中间却是破了先例，她到寝室时，嘴里散发着浓厚的啤酒气息。
　　她直接问我：你喜欢马可罗吗？
　　遇到这种问题，我通常是害羞地作答：怎么会呢？我们只是普通的同学关系。
　　你别隐瞒了，她接着说，外面的风言风语都在说呢，你为啥这么傻呀，马可罗和你是不合适的，你们是两种世界的人，他是花心的家伙，你知道吗？
　　她接着说：班里面，已经有许多的女孩在偷偷喜欢他，他是花心大萝卜，是个让人伤心的人。
　　我说：那是她们的事，与我没有关系，我只是把他当成我的同学，没有其它的想法。
　　她拍了拍我的肩头：很好，你长大了，知道如何生活了，你还不到恋爱的年龄，那里面的苦是很多的，这时候，你的任务是学习，知道吗？其余的事情，由我来处理，我就不相信我收拾不了这个小子，弄得班里的许多女孩子都神魂颠倒，简直就是在破坏学习纪律。
　　事情远没有我想的那么简单，从那时，我就发现马可罗在逃避我的眼神。后面，林小妹像一个瘟神一样跟着我，她要做我的保镖，专门处理爱情事宜。
　　【七】
　　高二很快结束了，高三的生活是让人没时间多琢磨的艰苦。
　　终于有一天，当我的目光从学习上移开时，我却发现了一个惊人的秘密，操场边的秋千上，坐着两个人，一男一女。我无法看清他们的面容，在这段气氛庄严沉重的时间里，居然有人放弃学业，终日沉迷于春阳的怀抱。
　　我还是发现了马可罗和林小妹的爱情秘密，因为，有一天，我看了林小妹的爱情日记，最后是一句简简单单的话语：马可罗，我会爱你的。只是一句简单的话，却刺痛了我原先爱着的神经，这时候，我才在突然间发现，自己的心底竟然深深地装着马可罗的影子，只是生活太复杂了，让他无法释放出来，但是现在，马可罗竟然走到了另一个女孩的身边。我曾经痛苦了好长时间，为自己的大意，为林小妹的横刀夺爱，毕竟，自己是用心爱过来的，虽然只是深深埋在心底，但谁会知道一个十六岁少女花一样盛开的心事。我选择的是放弃，我在内心里祝福他们，只把他们当成一道迷人的风景深深地藏在记忆里。于是，我拼命看书，以弥补爱情的贫困。
　　【八】
　　我没能拉得住时间的手，任凭它在我的年龄上拼命地生长，直到十年后的一个春夜，我才发现，我单身的季节里，已经有皱纹轻轻地爬上耳畔。
　　大学里，我没有记住太多男男女女的名字，我只是记得十年前那个美丽无比的夜，那个把手放在裤兜里的男孩，他的背影已经在我的记忆里生了根，没有人能够清除他的存在。
　　也是一个长长的夜，我翻开少年时的心事，流着泪读着那些让人缠绵的日记，我在默默地祝福着他们：马可罗和林小妹，如果他们真心相爱的话，也应该有十年啦，人的生命中没几个十年，他们是用心走过来的吗？
　　【九】
　　北京，西客站口，我手里拖着大大的包，去参加一个编辑会议。在转弯时，却突然发现一个戴眼镜的家伙跟着我，我有些胆怯。
　　在跟了我好长时间后，我一个大回头，走到了他的面前，他手里拿着的眼镜盒忽然掉在了地上，他沧桑的脸，瘦弱的身材，让人可怜的枯干的手。我走近他仔细看时，却发现他正是马可罗。
　　我问他：你怎么在这里？林小妹呢？
　　他低下头回答我：林小妹，我们已经分手好些年啦，在毕业的第二年，是我提出的分手，因为，我觉得我们没有共同语言。
　　他接着说：从那时起，我就觉得爱情只是个替代的物品，用时再说，再后来，我离开了家，选择了漂泊，我总在想，凭我的本事我是能够混出个天地的，但是，我却选择了不归路，我学会了吸毒，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1996年的场景又出现在我的脑海里，面前的这个男子，曾经是我的恋人，我曾经用真心爱过他，但现在，时间无情地与我开了个玩笑，在十年后，我看见的却是另外一个变了形的男人。
　　我深深地明白：十年后的风花雪月，仍然不属于我，因为，他已经把自己交给了时间。
　　我对他说：你去戒毒所吧，那里，你会找到新的生活，他郑重地点点头。
　　这时，三月的北京纷纷扬扬地下起了桃花雪。
　　（古保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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